追随
诏丘忍不住,又往身侧扫去一眼。
原来严温给他寻的幌子,是个画符的简单活计。
莫浮、太山两派虽然都以剑道闻名,但不乏弟子在其他领域上有所造诣,诏丘就是其中一个,因为不同于这一辈后生在门中修行,他年少多随尊长出门历练,遇上出招狠辣出套的妖怪鬼灵是常事,阵法符咒保身效力不是一般的好,于是诏丘不仅修了,还修得很看得过眼。
云屿眸色清亮,目光灼灼,满是期待,既如此,诏丘不是小气的人,当即点头问他:“想学什么?”
云屿抿唇,似乎是下定了决心:“师叔可有用惯手的法阵可以教给晚辈?”
诏丘眉头一挑,有些为难。
法阵一途,变化多端,一张符纸可以变换的阵法不计其数,效力可大可小,可谓称心,被拿来用是常事。
一派的绝学往往威力无穷,但也容易被人识破身份,世间宗派共享的阵法不在少数,诏丘最喜欢逮着这些阵法使。
但人心性喜恶各不相同,连带着最用得惯的法阵也不尽相同。
诏丘用着趁手的寻常法阵,不见得云屿能用好,但若是教他一派绝学,似乎更加不妥当,且这一日半日的,云屿也不一定学得会。
诏丘的指尖在扶手上简单叩了两下,转而问他:“你应当见过不少世面了,有没有什么想学还未学的?”
云屿直起身,思忖片刻,一派坦荡无畏:“要护得住我三个师弟,高阶的守生法阵应当可行。”
诏丘没有立刻给出回答,而是琢磨着他话里的几个字,低叹了一声:“守生法阵啊……”
若是按着用处,法阵统共两种,守生法阵和灭生法阵,一个安魂护体,圆融温和,一个灭魂杀生,狠绝积煞。
云屿既然是带头的,先护住那三个小的,是理所应当,但除去那三个后生……严温皱着眉:“那你呢?”
云屿一副思虑周全,安然自信的模样:“师侄自有分寸,定以保性命无虞为上,若是得师叔的一个守生阵法,危难时刻保住三个师弟,够用了。”
这番话,真是责任担当,马屁吹嘘一下子全占了去,诏丘该被这话里若有若无的讨好意味贴得飘飘然,但出云屿意料的是,他垂着眼皮,未露出半点喜色。
他不开口,严温也不敢贸然询问,殿内就这样诡异的安静下来,云屿有一丝局促,正不知如何是好,齐榭端着一个托盘走进来。
他倒没注意殿里安静如斯有什么异常,只专心的把托盘往前一递,眼底眉梢一派恭敬,道:“师尊,该喝药了。”
诏丘被他一句“师尊”喊回了神,掀开眼皮意味不明的瞧他一眼,然后视线移到木托盘上的白瓷碗里。
瓷碗光洁,薄壁透亮,里面却盛的是乌漆嘛黑,看着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的一碗汤药。
诏丘别过脸,作冷酷状:“不喝。”
严温低浅的“哎”了一声,就要劝,被诏丘先行打断,他问:“长洐,门内可有办事跑腿利索,符咒也修得不错的弟子?”
严温眼珠子在眼眶里转了小半圈,视线落到还在一旁等他开尊口传授阵法的云屿身上,立刻明白了诏丘的意思。
这孩子毕竟年少失怙,又是他们二人挚交好友的幼子,少不得要他们二人多看顾一二,诏丘必然是不忍心他前去冒险,想着只给符恐怕不太够,还是自家门人顶上要放心些。
也好。
严温立刻派子潜去安排,待到两个全然面生,一派红晕,激动得拳头紧握的弟子往几人面前一杵,朗声道:“听凭长溟长老吩咐。”云屿才反应过来。
他连连摇头,露出少年神情,全没有之前的稳如泰山了,急道:“师叔,不必派他人前去捉鬼,晚辈自己能应对!”
诏丘又往扶手靠了一点,尽力避开汤药浓郁的草石之味,拧着眉头:“谁要他们去捉鬼了?”
他先是问严温:“长洐,无常山在两派之间,我们派弟子去,是否逾越,是否应当?”
严温不明白他的意思,还是顺着回答:“不逾越,应当。”
“修为更高的修士去是否更妥当?”
严温应声:“是。”
诏丘站起来,缓缓颔首,然后对着两个弟子:“你们两个,去无常山,把已经派出去的三个太山派内门弟子请回来,就说是我的令,若他们不遵……”他沉思片刻,“甩个符纸扛回来。”
谁能料到,他要腿脚利索,善符咒的弟子是这个用处,云屿脸色大变,脸微微发红,连严温都不禁乍舌,他拉住诏丘的衣袖:“师兄,那你打算派哪个弟子去?”
诏丘假咳一声,嘴角挂起笑,指尖朝内虚虚一指:“自然是我自己!”
严温霎时瞪大了眼睛,云屿脸上血色褪下来,一片苍白,齐榭波澜不惊的脸上也浮现难以掩饰的诧异。
诏丘根本不管,他挥挥手,示意两位受命的弟子先走,那两位弟子面面相觑片刻,还是麻溜跑走了,云屿也顾不上拦他们,自顾自挡在诏丘身前,作了一个比之前更深的揖礼,言辞恳切:“长溟……师叔深思。”
诏丘信步朝外:“思好了。”
严温追过来:“师兄你听我说……”
诏丘别过脸,眉头皱成了川字:“不听!”
严温气结,见自己劝不动他,撑腰落在一侧的客椅上,朝殿内招招手:“阿榭,来劝劝你师尊,他才刚……出关,灵力尚未恢复完全,且不能断汤药,怎可出行?”
于是诏丘转过身,双手抱胸,估摸着自己的徒弟会说出什么话,他玩味的盯着齐榭许久,做好了全盘的打算,就见后者上前几步,双手相叠作揖:“师尊,”他眼眸清亮,“带我前去。”
严温惊得七窍生烟,腾一下从木椅上弹起来,冲着齐榭:“阿榭!你跟着胡闹什么?”
诏丘才不管齐榭是不是胡闹,他面上的意外神色一晃而过,而后随意摆摆手:“随你。”
云屿完全插不上话,看着诏丘快要走出明廊,还是严温先开口:“那你答应我两件事!”
诏丘回头,语气淡淡:“不答应又如何?”
严温破罐子破摔:“那我一日派一个弟子去寻你,寻不着也要让你日日不得安生。”
这个法子真是低级,却莫名起了奇效,瞧着严温真是被气得要跳墙,已经开始走上与他的性子全然相反的混账路,诏丘终于叹着气松口:“什么条件?”
而后不到一刻钟,他和自己手腕上一串珠子大眼瞪小眼,悔得肠子发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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