发困
且有了这般点拨,曹婉即刻离开正堂去寻人,几步就不见了身影。
几近日暮,晚膳时候近在眼前,几人或站或坐难免疲乏,总要回去休憩一会儿才好出来见人,便告辞曹门主自回居室。
谁料才出正堂,绕过堂外明廊堪堪走到外面,四人就遇上从转角处折回来的曹婉。
她来得这样快,很容易让四人误会她是没寻到人,便由云见山先站出来:“执毓师姐可要我们帮着寻?”
这个称呼出口时,诏丘脑中一道灵光闪现,眼中露出点笑意,第一次没有急着跟话。
因为修道女子自遵从师门规束,不必同下界女子一般一言一行都像被尺子量过,虽条条框框亦有之,但都不是什么细枝末节的计较,因此女修们大多看起来潇洒许多。
宣殊门又惯爱自在坦荡,门规再宽松不过,曹婉两袖轻盈,两手自然垂落,指尖空空,也没做出什么下意识捏一捏衣袖的动作,听他问话便攒出一个温柔的笑来,微微摆手:“不必。”
她说:“我已经将传信符送出去了。”
云见山没想到她办事得力如此,“这么快?”
曹婉是门主亲女,素日里同大师兄一起被门主使唤惯了,这样的小事办过不计其数,自然有别人学不了的心思和门道。
这话里带有一丝夸赞,她听得有些不好意思,“我留心过他们两人的习惯,猜出几个去处,这次运气好,一去便寻得,这就回来了。”
佟立修一身的脂粉味是从哪里得来昭然若揭,她挑着女修多的地方简单查问一番,自然在一群香蝶玉燕里寻得一个熟悉的身影。
至于佟立远则更加好找,只需要圈出几个距离佟立修最远的地方一一去寻就是了。
她本就是回来寻他们的,此番相见正中她下怀,曹婉问:“你们是要回居所?”
褚阳手里捧着木托,上面是曹门主给他的东西,他自然点点头:“收拾东西休憩一二,再出来吃晚膳。”
曹婉便问:“我今晚无事,可以去藏书楼给你们帮忙,诸位是否介意?”
虽说闻理长老送来了药方,可若他寻得的方子不治此症也未可知,宣殊门孤本占了整整一面墙,少不得有什么众人都不晓得的记述可解此困,多一个办法总是好的。
她指的自然是男女之妨,虽然她是师姐,但毕竟是女子,若是惹他们不便,自己自然不能再去添乱了。
这一点诏丘四人也晓得,但事急从权,多一人便是多一份助力,到时候四个男子凑在一处,不去叨扰她便是,褚阳颔首:“劳烦曹师姐。”
这般说定,瞧着曹婉是没什么安排了,褚阳手上东西颇多,尤其是一叠门主独用的白纸层层叠叠,一直堆到他的下颔,随着他的动作就要有倾倒的迹象。
云见山站在褚阳身侧,习惯使然伸出手就要去接,却未承想被另一人抢先,诏丘一个大移步,直接钻到他和褚阳之间,摆出一个客气得有些虚假的笑,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褚阳手上抢走了大半东西,肩膀抵着褚阳的后背将他往前推。
他煞有介事,眉头紧锁:“褚师兄,我和长洐第一次到此不晓得居所怎么走,反正你我住处相近,可否在前面给我等带个路?”
他笑得尤其真诚,褚阳却只觉得怪异,本想问他“你又闹什么幺蛾子”,便见诏丘不动声色的背对着曹婉,并朝他拼命眨了眨眼,嘴巴都要抽了,他即便是傻子也该领会诏丘的良苦用心。
他假咳一声,正经得不能再正经:“好。”
他手上空了大半,行动变得容易很多,扭过半边身子,语重心长对从头到尾没看见他们眉来眼去的云见山道:“距离男修和女修居所的分道口还有一段路,天色将晚,我们都没有提灯,恐行路崎岖,你便将曹师姐送回去。”
严温闻言顺着脚下廊道向绵延到远处的石径看了许久,愣是没发现哪里蜿蜒,哪里曲折,正要开口,褚阳和诏丘已经颇有先见之明地把他推出去了。
本说好了是褚阳带路,他却被顶到最前面一头雾水地走着,等到耳边传来一声女子的低笑,略带羞怯,慢了不止半拍的严温才被打通关窍,他一拳砸在手心:“我知道了……”
他们没走出去多远,冲着严温恍然大悟的劲头,要想让明廊上迟迟不动身的两位不听见是不可能的。
诏丘手里捧着好大一摞白纸不好松手,便快步跑到他身后,对准他的膝弯磕了下去,严温被他师兄的动作弄得一个趔趄,差点跌入草丛啃下一口草来,颤颤巍巍站定的同时赶紧闭嘴。
等到正堂被诸多楼阁掩映,回望也只能看见屋顶的时候,严温用仅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询问:“是我想的那样吗?”
山间夜色来得早,也来得快,墨色天穹倾倒下来,此刻已然算是入夜了。
远处正好有一队点夜灯的弟子离开一处阁楼,朝更远的地方走去,一众青绿衣衫的弟子投在地上的影子隐隐绰绰,被拉扯着逐渐模糊。
最近处的一盏夜灯也距他们颇远,朦胧的灯火在这时毫无照明之效,但诏丘还是能看见严温的眼睛亮了一瞬。
他先是揶揄一番:“没眼力见。”
等到严温脸都被涨红,他才去解自己造的孽,好声好气的哄人:“师兄不是嫌弃你。”他也被染上笑意,出口语句被刻意压低,轻飘飘的散在空中:“如你所想。”
就因为他这一句话,严温的耳朵一直红到了晚膳。
宣殊门有自己的膳堂,原本还算松和的座位因为其他门派弟子的来临显得尤其欠缺,因为休憩过,诏丘和严温来得稍晚,便只能看着膳堂中乌泱泱的人头傻眼。
他想试着去找褚阳的身影,随意扫了一圈,没见得有谁穿着一身白衣,他正纳闷,严温眼尖地捕捉到了褚阳的身影,带着他一路挤了过去。
说来怪事,门派弟子服有避水避脏者,亦有需得日日换洗者,太山派以白衣为用,要想弟子日常修行便利,一众弟子看上去干净整洁,自然是要选前一种,可他们二位此番并不着白衣。
褚阳给诏丘严温占了位置,后两者面对面坐下,都是一脸不解。
诏丘问:“你们的衣裳脏了?”
他虽然说的是个问句,但自己心里是不太信的。
若是他们的弟子服是如此特质,以褚阳这个恪守礼制的性子,断不会往地上坐得那么坦荡,且几人离开藏书楼时,衣裳都是干净如新的,连褶皱都没有,枉论脏污。
穿了这么多年弟子服,褚阳岂能不晓得自家衣裳的材质,当即没好气道:“怎么可能?”
诏丘不急着吃饭,将两人上下打量了一番:“那你们这是做什么?”
换衣裳也就罢了,好歹换个接地气的宣殊门弟子服,可他们二人不知从何处寻了两套不知源头的常服在身上穿着,颜色当真是朴素极了,也难为他们的容貌俊秀,连带着这两件衣裳从正面看竟然还很不错,否则就以这样的打扮走在大街上,诏丘是绝计不敢去认的。
诏丘一琢磨:“这是要出门?”
不仅是要出门,还要颇为低调地出门,只是他们大摇大摆的将衣裳穿出来,还在人满为患的膳堂晃悠了一圈,想必这低调不是对着门内诸多弟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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