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4章
洛拂笙果然又进入到了华梵的梦境中。不过华梵的梦境相当温馨,她进来时他正在和自己的母亲捶药。
彼此的玄遥不过束发之年,他的娘亲虽已是半老徐娘,但保养得极好,看上去不过桃李年华。
女子笑容温婉,长相清秀,她看着华梵时眼中盛满慈爱。
华梵在娘亲身边也十分开心,笑容一直挂在唇角。
原来让他一直不愿醒来的竟然是这个梦境。
洛拂笙一阵心塞。
她想起华梵一派无所谓地说起自己的娘亲早就不在了,他那时心里要多难受。
‘吃饭时夹不到站起来’,听似一句玩笑话,却盛满了天下父母的希望。
华梵的娘亲一定不希望他权贵显要,只求他一世安好足矣。
思及此,洛拂笙也落泪了。
此时梦境中的阳光正浓,花香四溢,湖中荷花如绿毯,在阳光中熠熠生辉,迎着湖风安逸得卷曲舒合。
洛拂笙猜想这里一定是长水华氏。
果然是鱼米之乡,连房屋都建在湖上,十分惬意。
不过洛拂笙头疼自己要如何唤醒华梵。
他似乎并不知道自己在做梦,不论是神色还是举止都与梦境融合完美。
要叫醒他首先得先让他知道自己在做梦。
想到了这一点,洛拂笙躲到了假山后面,一直等到日头西移华梵的娘亲才离开花园。
玄遥送娘亲离去刚要转身时,洛拂笙从假山后面站了出来,挡住了华梵的去路。
二人中间几缕垂柳飘摇。
华梵扒拉开垂下的柳枝,看见洛拂笙时‘咦’了一声,“怎么是你?元隐宗也来长水华氏了吗?”
洛拂笙没时间跟他解释,拉住他快速道,“华梵,你听我说,你现在是在做梦,现在必须赶紧回去,要不然你就醒不过来了。”
华梵一愣一气愤,他甩开洛拂笙的手悻悻道,“你胡说什么,我怎么可能在做梦,我好不容易见到我娘亲,怎么可能是梦。”
洛拂笙只好耐着性子劝道,“那你想想,你娘亲不是已经不在了吗?”
华梵果然愣住,他也在慢慢思考,清俊的眉心隆在一起。
她马上又道,“所以说你在做梦。”
“我的娘亲不在了”他在做梦?
不可能,这里的一切都这么真实,他怎么可能在做梦。
华梵不信,他宁可相信从前的一切是做梦,“我一定搞错了,对,我搞错了,我娘亲还活着,她还活着。”
他点了点自己的眉心,突然开心起来,“小遥姑娘,是我记错了。”
华梵不愿相信自己娘亲去世的现实,可见他对娘亲的感情一定非常深厚。
洛拂笙张了张嘴,实在不忍心再打击他。
她看着华梵也犹豫起来。
入梦不是她的本意,但既然看到了这一幕,洛拂笙还是被深深地震撼住了。
或许是因为失忆的关系,她总是渴望着自己的父母,所以同理心就愈发明显,甚至连危险都忘记了。
或许华梵触碰了她心里最脆弱最柔软的一面,她总觉得自己好像他一样。
洛拂笙不知道梦中的时间是怎样计算的。
她在华梵的梦境中呆了两日,这两日她看着华梵和母亲相处的情景,竟也愈发觉得温暖。
华梵的母亲名叫婉柔,父亲是一名仙医,她身出医门学了一身的本领,也经常给人看病抓药。
洛拂笙待在长水华氏这两日,婉柔也是对她也格外照顾。
婉柔是一个秀外慧中,温婉贤惠,让洛拂笙有种回到母亲身边的感觉。
这两日,太阳越来越暗,光芒也越来越浅,湖中荷叶不再盎然,一天比一天耷拉着脑袋。
洛拂笙擡头看天时,总觉得越来越模糊,看来这个梦境真的不能再待下去了。
可是这时,华梵的执念已经深入骨髓,他更加不相信洛拂笙的话。
洛拂笙改变了攻略对象,从原本的华梵改成了婉柔。
她知道一个母亲对孩子的心,假如婉柔知道这是一场梦境,自己会害了华梵,她一定会愿意帮助自己。
房里茶香袅袅,鼎炉里还熏着安神的香草。这两种味道并不违和,反而让洛拂笙觉得泌心宁神。
洛拂笙坐在婉柔对面,把这件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。
当她说到她早已不在这个世上时,婉柔眼中并没有太多的惊讶。
她是个温柔的女人,却不是一个豁达的女人。
华梵的父亲华丰年好色成性,经常暗地里与女子偷欢,她若不是看不开想不通也不会积郁成疾。
婉柔看着手中的茶杯,丝丝缕缕的茶香飘散在她眼前,氲氤着一层雾气,她淡笑道,“我早就知道这是一个梦境,只是我舍不得梵儿,所以舍不得让他离开。”
洛拂笙讶了一下,仿佛所有的心思瞬间澄明,她低垂着头道,“对不起华夫人,您对我这么好,我不应该跟您说这些。”
她心中胀得疼痛起来,仿佛自己是个十恶不赦的坏蛋,是专程来拆散人家母子。
但她实在没有办法,“如今我们不能在这里逗留了,否则华梵会有危险。”
婉柔慢慢转了眸,看向窗外的黯淡的太阳意味不明道,“是该走了。”
洛拂笙支愣起脑袋,眼眸一闪,“您能送我们出梦吗?”
婉柔笑了笑,手中的茶杯又捧紧了几分,眼中尽是温和,“你去把梵儿叫来。”
洛拂笙以为她会亲自劝华梵离开,于是兴奋地应下。
只是她刚走,婉柔放下茶杯,笑着笑着泪水还是流了下来。
乌云遮住了太阳。
她起身走去床边,床头上悬挂着她的佩剑不醒。
剑身青铜,剑穗是她的父亲亲手扎上去的。
看着看着,她忍不住抱着剑哭了出来。
于感情她是执拗的,却不想害了她的一生,但如果重来一次,她一样会做这个选择。
没有正确与否,只是心之所至。
洛拂笙快马加鞭拉来华梵。
他们到时,婉柔已经坐到了外面的花园里,此时百花开始凋谢,风渐起。
洛拂笙将一切看在眼里。
华梵一向心思单纯,他还不明所以,笑着朝婉柔走了过去,“娘,您叫我什么事。”
他低头看见不醒在桌子上,奇怪道,“娘您拿剑干么,是要练剑吗?”
婉柔转过了眸,眼中笑得温柔,她擡手抚摸着华梵的头,声音有种骄傲感,“我的梵儿长大了,长得英俊不凡,为娘的真是开心。”
“娘,您说这些干么,小遥还在呢。”华梵挠了挠头,嘿嘿笑了两声。
婉柔叹口气道,“还记得娘告诉过你,吃饭时夹不到要站起来,遇到大妖打不过要躲起来。”
“嗯。”
“娘希望你一生顺遂,去做你自己想做的事,不用惦记着娘,不管娘在哪里,永远都会记得梵儿。”
天上的乌云以迅雷的速度聚拢,周围的景象从边缘开始慢慢淡去。
洛拂笙知道,这个梦境要塌了。
婉柔余光瞥了眼周围的景象,不动声色地拿起了剑。
华梵还在傻呵呵地笑着。
她看着他,也慢慢笑了出来。
青铜剑没入她的身体时,第一道闪电劈下。电光照在华梵的眼里,他擡手挡住了刺眼的光芒。
婉柔的周身都都泛起了薄薄的青芒,如不醒的剑芒一般颜色。
她立于狂风之中,脸上依旧是慈爱的微笑,清丽的脸庞泪珠闪烁,眼底的水渍滚动着不舍与决然。
她的身体开始淡化。
华梵擡起眼神色瞬间大骇,他向婉柔扑了过去,只是她婉柔周身的青芒将他挡在了外面。
他想起了什么,又好像不愿想起什么,只能崩溃地大哭,“娘,你别走,你不要离开梵儿。”
洛拂笙也没想到婉柔竟然用了这么一个痛彻心扉的方法让华梵出梦。
她用手臂挡着大风想过去扶住华梵,只是他力量太大,挣开她的手再次向青芒扑去。
每扑一次他都会口吐鲜血,可站起来看着青芒中的母亲,他还是会毅然决然地扑上去。
青芒大作,快要淹没婉柔的身体。
华梵趴在地上,鲜血染了这片他和母亲曾经的花园。
他用手一点点往前爬,指甲抠进石子路里,五指血肉模糊。华贵的衣料就在抗脏的地上碾压,早已污浊累累。
当他终于爬到青芒下时,擡手从自己腰间拔下长剑,用剑撑地咬着牙站起来。
眼中鲜血滚滚,他提着剑大喊一声,向着青芒刺了过去。
第二道闪电劈下,青芒发出一道厉光,将他的剑打落在地。
华梵的身体再次被震了出去。
“华梵,你醒醒吧,你娘亲早就不在了,你在做梦。”
洛拂笙看着他心疼,却不知如何劝他。
此刻她心里也是一样难受,仿佛有万只蜜蜂在蜇咬着她的身体。
她能感受到华梵的心情,那种失去至亲永不能再相见的感觉,真的会让人痛不欲生。就好像身体里的某一部分被剜去再也不能生长,从此残缺着那一块不完整的回忆。
“我没有,我不是在做梦,我娘亲还活着,她不能死,她说过要永远在我身边。”华梵扑不过去,跪在地上捶地痛哭。
耳边都是母亲从小到大的耳提面授,细心教悔。
从此,他再也没有娘亲了,这世上没有人再像娘亲那般疼爱他庞爱他。
婉柔摇头哭泣道,“梵儿,娘儿早就已经不在了,你清醒过来吧,娘不想看着你受到伤害,我这一缕幽魂就葬送于此,永远陪伴着你吧。”
“不要,我不要,我要娘亲,我要我的娘亲。”
华梵像个失去了玩具的孩子一样,无能为力,只能无助的哭泣。
他恨自己的无能,没有办法救回母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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