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7章
洛拂笙看到这三个字先是皱了下眉,‘娶’字在广泛意思上是男子对女子的说法,所以她第一反应谨慎地看了眼玄遥。
她放在椅把手上的手掌虚虚握成了拳,感觉心跳得很快。
已经多少年没有这种悸动了。
她没有开口问,盯着玄遥的目光深沉而紧凝。
玄遥极其正经地笑了笑,将求娶书放到了桌子上,当洛拂笙的目光落在大红的柬时,他声音如春风般温和道,“我是来......”
洛拂笙转开了眼。
他挑了下唇,目光却是紧盯着她的眼睛,轻浅而柔柔地说道,“向你提亲的。”
“你说什么?”洛拂笙的手握成了拳,她转过眼满脸地不可置信,但她问出口的声音却好像在喃喃自语。
玄遥没有重复第二遍,只是撩开双睫,清亮的眼瞳有几点光芒在跳跃。
“你说什么?”洛拂笙屏住了呼吸,差点崩不住表情,她盯着玄遥的眼,一字一字地问道,“你要娶我?”
她完全不能相信,玄遥要娶她?
元隐宗会同意吗?
仙门会同意吗?
他的婚约又该如何?
洛拂笙的大脑一片混乱,她甚至没有时间将这种问题串连成一条线,心中便得出了一个结论:玄遥又犯病了。
以前不是没有过这种事,她回到幽月潭后,他也曾来找过她,还信誓旦旦地说自己会留在幽月潭陪她。
可是后来呢,他还不是回到了元隐宗。
这会儿他又发什么疯了?
洛拂笙保持住淡定,悻悻地瞅了他一眼,“婚姻大事也能开玩笑?”
玄遥没有回答,他紧紧地盯着她的眼睛,笑容凝固在眼底,“你答应吗?”
洛拂笙转开了头,自然而然地答道,“当然不答应。”
难保今天说要娶她,明天一转眼和月宛成亲了。她才不会这么傻。
玄遥似乎早就知道她会这么回答,若无其事地坐正身体,但垂下的眼底透露出他此时的怅然。
他将大红的婚柬往洛拂笙那面推了推,声音略略擡高,“我是来替玄殊求亲的。”
此话一出,洛拂笙正在狂乱的心跳戛然而止,她慢慢转过头,如见鬼般看了玄遥一会儿,突然她重重哼笑出声,“玄遥尊是来我这找闷子的吗?”
别说玄殊和楚令能不能成,单这一个‘娶’字分明就是在侮辱人。
在凡间女子对男子表白已经是‘不要脸,不知检点’,就算是修真界,女子也没有开放到这种地步,更何况把女子还当成了男子,居然用‘娶’......更不要脸。
玄遥挑了下眼角,明眸充满了邪气,他好像毫不掩饰地要给洛拂笙看,连语气都带着威胁,“你不是一直想知道玄殊的身份吗?”
洛拂笙擡起了头。
玄遥修长如玉箸的手指又轻轻拿起了婚柬,笑得有些阴险,“玄殊乃是朝兰族的公主,这一点我已经向方华证实过了,当年我师傅是从朝兰族将她带走的。”
他看了洛拂笙一眼。
她的眼中没有太多的惊讶,可能已经猜到了,高隆的狐貍眼反而觑着他冷笑道,“朝兰族的人不允许留在外面,你师傅当年已然违反了天道,”她翻了他一眼,不可明状地轻哼一声,“你还好意思拿出来讲。”
朝兰族因为身负契约术的原因,的确不能长久留在外面,二十甲子一现世已经是天道对朝兰族的恩赐,也是方便朝兰族了解外面的世态变化,外加收压一些恶兽到朝兰族。
津度当年违反天道规定,私自带玄殊离开朝兰族,这件事玄遥能从玄殊口中套出来也是不容易,方华承认下来也是不简单。
可见玄遥这一遭来是成竹在胸了。
洛拂笙打算小心应对。
果然玄遥笑着反问她,“那你现在是想追究我师傅当年的事,还是想救楚令?”
“什么意思?”恕她现在脑子里有点乱。
玄遥拉开了唇瓣,身体向后轻松一靠,摊开双手笑道,“朝兰族有一项规定,男子只要拔下女子的发簪就必须迎娶她......”
洛拂笙心里咯噔一声。
玄遥迎上她愠怒的眸,继续说道,“方华已经知道了此事,如果楚令不肯娶他的妹妹,你觉得他会将金裘灵鼠交给你吗?”
他歪了下头,可气地朝洛拂笙挑了下眉。
说到这里了,洛拂笙混乱的大脑终于有了一丝清明,但她不知道玄遥为何大费周章地撮合玄殊和楚令。
这件事对他一点好处都没有,而且他还要面对仙门种种责难。
洛拂笙其实没有排斥这件事,只要楚令自己愿意,她乐于成全,只是她狐疑地问道,“为何要用‘娶’?”
玄遥笑道,“我刚才不是已经说了,玄殊是朝兰族的公主。”
洛拂笙......
靠,原来是想让楚令入赘。
她紧紧抿着唇,无法接受这羞辱人的说法。
“我敢问玄遥尊,为何这么热衷于此事,”洛拂笙不厚道地戳穿他,“你应该不是一个爱管这种闲事的人。”
玄遥垂下了眼,笑容始终在脸上凝结,看上去迷芒而又镇定,他慢慢笑道,“如果我和楚令有危险,你会先救谁?”
他擡眼怅然地看她。
洛拂笙却转开眼,本能地回答,“当然救楚令。”
玄遥修为这么高,需要她救吗?
玄遥含笑的眼底终于流露出了一抹戾气,他已经不想再装了,这一刻一百年的坚持似乎都已经瓦解,他心中只有恨,无尽的恨,“我可以告诉你,我恨楚令,恨每一个接近你,你又对他们好的男人。”
他站了起来,迎着洛拂笙微怒的眼眸,他声音开始颤抖,“你可能觉得我卑鄙,但你有没有想过,如果你在乎我,我又何必如此。”
洛拂笙愣住,她就这么定定地看着玄遥的眼,她看到了他眼底的恨和怨,也看到了他眼底的痛与无奈。
这一刻她身体里的忘川水似乎在融化,她能深刻地想起一百年前他们也曾相爱,玄遥为了她跪忏悔池,与众仙君对抗,她也曾为了他不惜试毒,不惜交付自己。
只是这些在以后的岁月中逐渐变得模糊,取而代之的是他们之间的隔膜与矛盾。
玄遥喉咙间滚动了一下,他有些涩然地深吸了口气,闭上眼睛笑道,“婚柬我留下了,你可以和楚令商量一下。”
“和我商量什么?”门外,楚令笑着走了进来。
朝兰族的气候一天之中都是阴凉,就算是午后艳阳高照时,也没见多么阳气多足。
楚令身材偏瘦,又常年一副病态的苍白脸庞,走进来时,倒像是鬼道门涌进的鬼魂。
可是楚令永远是一副招牌式的微笑,他的笑容比玄琰清爽干净,不像玄琰笑得奸诈。
楚令是就算心里奸诈,脸上也永远保持纯良。
他的目光落在了婚柬上,擡起眼,先是看了眼洛拂笙,然后才转向玄遥。
白衣天尊笑容并不纯粹,霜华若雪的气质都没有掩盖住他此时眼中的狡黠。楚令几乎没有怀疑地问道,“玄遥尊是来向姐姐求婚的吗?”
洛拂笙沉眼一转,自桌子上拿过了那个婚柬,侧过身体递给了楚令,“你自己看吧。”
楚令狐疑地看她一眼,擡手递过婚柬。
玄遥看见他打开了婚柬,背在身后的五指紧握成拳,眼底那一抹戾气却转化成了一个亲和的微笑。他在楚令看婚柬的同时又将玄殊的事情草草讲了一遍。
洛拂笙看着楚令的反应,只是楚令看完、听完后,并没有任何反应。
她谨慎道,“你是怎么想的?”
楚令放下婚柬,转眼对洛拂笙轻松一笑,他反问道,“姐姐希望我怎么选?”
他慢慢地笑。
迎着他的目光,洛拂笙突然感到楚令眼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情绪,从小到大,他们对视了无数次,可偏偏只是这次,她有点不敢看他的眼睛。
楚令的眼永远清澈,但这一刻洛拂笙却觉得他的眼好像一片深不见底的湖,她晃神间竟然身体一个机灵,仿佛她就要跌进这片湖里。
洛拂笙叹了口气。
楚令长大了,再不是从前那个事事依靠她的少年。
他有了自己的心思,也有了自己的圆滑。
有些事洛拂笙从不愿跟楚令深究,她对他就像对自己的孩子一样,就算楚令做错了,她也会纵容。
但她却忽视了,他长大的事实,有时候他的那些心思竟连她都琢磨不透。
想了很久,洛拂笙看见玄遥走到了她的身边,擡手将她揽到了他的怀里,他眼底一深,笑容不淡反浓,他替她答道,“这是你和玄殊的事,金裘灵鼠也是你要吃,这件事须得你自己决定。”
楚令擡头与他对视。
二人皆是笑容绚烂,但眼中迸发出的光芒令周围的空气瞬间凝结起来。
洛拂笙看到楚令的身形微晃,她知道楚令的绝技,有时候能克敌于无形。
她心里紧和,脚尖一擡,站到了玄遥的身前,声音却是温和地笑,“楚令,这件事我想听听你的想法,如果你喜欢玄殊,姐姐乐于成全。”
楚令看了眼前面的洛拂笙和她身后的玄遥,唇边只是溢出一抹苦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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