妍娘吸吸鼻子,“好香啊……”
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厚的甜香,是五红汤的味道。
妍娘倚着门,怀里的那株水仙顺着风微颤,卖花的老头说这花有微毒,不能靠得太近。
果然,妍娘觉得脑子有点晕,闻着空气中清甜的豆汤味,夹杂着怀里浓烈的花香。鼻子醉死在缤纷的世界里,却强自清明的分辨出风中传来遥远的一抹柳絮新芽的味道。
春天要到了,妍娘感叹道。
她几步进屋,走到男人身边,接过贺云州手中的汤,抿了一口。
男人握着锅铲,半倾身下去观察她的神情,带着一丝紧张。
或许是这具身体依旧残留着作为神明的自觉,他今晨推门是敏锐的察觉到镇子外的柳絮抽了芽,现在应当带着毛茸茸的鹅黄色等待回春。
回春……他梦想着自己的感情能够回春。
他想扒开自己黝黑丑陋的树皮,带着一身流淌的新鲜又生机勃勃的汁液给妍娘,全然浸透,永不分离。
站在榻前,贺云州痛恨自己的优柔寡断。一面纵容着胸腔里的贼心,一面克制的掖好妍娘的被褥。
徐徐图之,是他的策略。
但失策是人间常事,他看见熬了一早上的甜汤润湿她的嘴角,湿漉漉的水色像是池塘里的春波,一张一合无穷尽。
他想碰一下,但是不敢。
妍娘顶不住他炙热的目光,将碗还到他手中,开口道:“春天里外面人脑子都不大清醒,隔壁大娘跟我说要躲着镇东头的傻子,这几天总粘着年轻姑娘。不过这也不奇怪,连那树上的鸟儿都想着找个伴儿。”
“咳嗯……”,她说这瞟一眼姿色上佳的贺云州,装作不经意补充道,“你要少往外面跑,有些贼心不死的姑娘们又往咱们家跑了。不过不要紧,等春天过去了,人脑子清醒了,就没有想找个人贴着的奇奇怪怪的想法了……”
妍娘见贺云州楞住,开始思索是不是说错了什么显得自己太在意了?
脸上开始烧起来,她看了一眼眼前半敞开的男人胸膛,全身的血液涌到脑子里,像是从前春楼里的花客。可她嘴硬,手忙脚乱的加大音量,企图用虚张声势掩盖被美色耽误的心虚。
她快速拧身,站在一步之隔的贺云州对立面。
“你不要以为!不要以为我是在担心你!我只是不想被缠上,对,没有……”
“还有你的汤,很一般般……哼……衣服……”她心虚的别过眼去,“也一般般,也就那样,没有很好看。”
“还有……”
企图叉腰增长气势的手被握住,连同声音被遗弃掐灭。
男人俯下身来,及其迁就的姿势俯就而来。
“不是的。”
妍娘不知道他回答的是哪句,但被贺云州的眼神吓到,像是坚定的,呼啸而来的属于他的风。
“什……什么?”
浓郁的甜汤味包裹着妍娘,糖分拉丝成细密的蛛网缠住她,她被带到那件白衣里。
“不是一时兴起,不是因为春天。”
她的手被攥得很紧,甚至隐隐产生了一丝痛意,脑袋里面嗡鸣着,而后才感受到痛意的来源除了手还有嘴唇。
“我想贴着你,一年四季,一生一世……还有……”耳边的话不甚清晰,黏黏糊糊的响起。
“娘子……我想你许我……”
力竭之时,他骤然停下,一双眼睛亮的吓人,召回妍娘的一丝清明,“……嗯?……什么……”
温热的肌肤紧贴在一起,烫的可怕,铺着厚厚棉絮的床板硌得她背痛。
“许我以后,永远,生生世世。”
她没动作,甚至没将视线从床帐上转移到贺云州脸上,依旧沉醉的回忆刚才。
没关系,贺云州有的是办法。
锅炉里的柴烧尽,只剩温热的余烬,粥香远溢。
春日的时光总是快的,一场春雨过后,漫山遍野的红花缀在山间。鲜有车过的山间路上,一辆简陋的马车行过,铃音回荡在山间。
妍娘坐在车中,身边只有一个简单的小包裹。
“哎呀!我冬日那件鹅黄的袄子呢?”
车内兵荒马乱的声音传来,驾车的男人紧接着安抚,“在你身下坐着的箱子里,最底下左手边。”
妍娘钻出车厢,靠到男人身边,“小戚说的与君山那么高,旁边的玉女峰终年白雪,你怎么把棉衣收起来了。”
男人紧了紧缰绳,在景致好的地方放慢速度,“娘子,咱们的马车要去与君山至少要一年,我们先要看中原的夏日,赏赏荷花,再吃些沙丘盛产的秋日果实,然后在最冷的日子,才能到与君山。”
“啊?”妍娘长叹一口气,倚在男人身上,“好长的路啊……”
贺云州扯过东倒西歪哀叹着的人,“这么长的路,恰好与你赏景。”
他庆幸,路还能这么长,与娘子并肩。
漫山遍野的花开得热烈,大片大片伏在高高低低的灌木丛中,有蜜蜂热闹嗡鸣的声音传来,成了除马车行路声之外的空谷绝响。
冬天早已过去,再往后的冬日霜雪只会静静落在他们的油纸伞上,融化滴落然后迎接春日。
他与娘子,地久天长。
-全文完-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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