惨祸
两人都没辙,只好这样晾着,可能是远在宣殊门的严温真被难住了,见他们久不回信心中焦急只好施法催促,被诏丘夹在两指之间的符纸倏然发烫,符文大亮,在黑暗中格外显眼。
云见山一直估摸着时辰,也晓得值守弟子的轨迹,见状不敢大意,将他用力拉进树丛最底蹲着,打算以一个不甚雅观的姿势躲过可能望来的视线,却不想一剑直接劈来,将两人攥在一起的手吓得硬生生松开。
诏丘有些惊奇。
有弟子值守他不是不知,自然也时刻留意周遭动静。云见山攥住他手腕的时候不算晚,以他们的身手即便立刻轻功跃出也不会被发觉,却不想今日值守的弟子眼睛何其毒,直接将他们当作鬼祟小人要就地解决了。
眼力此事也和修为挂钩,他们都没开神识,凭着寻常的五感无法探得近处有什么人,远处倒有一队灯火,却不晓得是里面的什么人有这样的功力。
这一剑惊扰的不止云见山和诏丘,远处前进的灯火停下来,露出一队青绿披风包裹下的弟子面容,远处有人大喝:“是谁?”
不等他们作答,便有一人先回:“我。”
这人虽没有报上名号,但他声音极其有辨识度,虽听着年纪很轻,但正色时威严逼人,平日里发号施令时所有弟子都听过不会不清楚,立刻抓着灯笼微微俯身作礼:“褚师兄。”
云见山早就松开了拉着诏丘的手,转而低垂眼帘,看起来是打算折转了,褚阳压低声音:“你们两个干什么?”
他不隐蔽身形了,不知何时拿在手里的灯笼亮悠悠的,有一丝照在云见山侧过一半的脸上,显得他肤色有些苍白。
云见山一张脸垮下来的痕迹不明显,但也足够近处人晓得。
诏丘灵机一动迈出去一大步挡住云见山,伸出手里符光消退的符纸:“找你啊。”
严温用的这张传信符没加别的禁制,凡是看见符面的都能瞧见字迹,诏丘眉眼深长,一笑就上挑:“褚师兄,这只有你能帮忙了。”
褚阳虽不到育有子嗣的年纪,但是身为一派首席,想必多多少少带过年幼的弟子,且行医途中遇上幼童杂症是常事,对付小孩子总是有一点办法的。
褚阳被他塞得脚步一停,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内容,当真运化灵力写出不少东西,交还给诏丘后他道:“还有事吗?”
诏丘咧着嘴:“没了,多谢褚师兄。”
他端着得体的笑容就要拉着显然状态不对的云见山回去,又听见褚阳道:“长溟,你的居所在这里。”
他朝不远处一指,却是与回程路相反的方向。
白日里就近在褚阳居舍画符,待久了却忘记询问自己的住处,此番被提点明白,他就晓得自己该走了,无奈和两位师兄道别,脚没迈出去几步又听见褚阳叫住一声不吭的云见山:“还在生师兄的气?”
云见山道:“没有。”
褚阳叹一口气道:“我有话对你说。”
诏丘脚步未停,只是掩藏在披风兜帽里面的一张脸和缓不少,趁着夜色尤深又周围没人,悄悄松了一口气。
褚阳为他指的居室要比他自己的大一点儿。
内里干净无杂物,虽然各类器具都不豪奢,但所幸常用器具一应俱全。
他暂时没有休憩的心思,便从怀中掏出一张空白的传信符。
这一道是专给严温的。
他提笔写道:“宣殊门近况如何?”
他们四人脾性有差,说话行事的方式也各有不同,想必看那落纸的笔墨和一贯口气,严温便晓得两次传信的分别是谁了。
先前褚阳下手颇快,一通绘就出的字可谓龙飞凤舞,诏丘只看懂个把药材的名字,便认定他这是冲着那两个小家伙去的。
而此番他不顾深夜也要叨扰自家的师弟,一是因为他晓得严温的作息习惯,既然刚刚才问了话,断没有转头就睡的道理,极可能是跑去给两个小崽子煎药了。二则是因为久未联系,下界都这样乱,上界如何他总归是要问一问的。
他守在桌前等着严温回信,过一会儿才看到符纸上显现字迹,写的是:“师兄放心,无事。”
他晓得诏丘真正相问的是什么,还添了一句:“我也没事。”
看来是褚阳给的药方子有效果,他这次没再提什么愁死不愁死,那两个小崽子应当也是被解决好了,此刻缩在被窝里呼呼大睡才是。
诏丘正要同他道一声“万事小心”,嘱咐他快去休息,刚让他觉得省心的严温消停没多久,冷不丁传来几个字。
“但有一件事我解决不了。”他写道,“你抱回来的那个小崽子不睡觉。”
诏丘就纳闷了。
虽说来不及细细盘问,但从他们面容衣着来看,两个小家伙应该是被关了好几日,这样的日子他们断然不会睡得安稳,到今日应该已经很疲乏了。
临走时诏丘凭借自己半吊子的水平给那男童把过脉,没发现什么异状,只是惊吓过度有些心悸体虚,但这样的病症只需褚阳一副药便可大好,他即便是不适环境也会被药力逼得昏沉才是。
诏丘问:“你确定他们都喝药了?”
严温不能更笃定了:“我盯着喝的,小丫头喝完就困了,连继续哭都没来得及就躺倒在床上,但另一个喝了像没事人一样,只睁着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我。”他在来信里吐露出一点杵,“瘆得慌。”
严温自己都是年纪轻轻少年郎,难为他去照顾一个更小的家伙还被折腾成这样。
莫浮派弟子的晨参暮礼都是明文载于册,每日还有弟子巡查,除了诏丘这样违禁出了窍门十次难被抓到一次的夜猫子,其他弟子向来是规规矩矩按照门中戒令行事。
诏丘本以为是照顾两个孩子让不擅此事的严温忙得焦头烂额,才致他这么晚不睡觉,却不想原来还有这一层,存粹是被吓的。
他有些哭笑不得:“估计是睡不惯,下界大户人家的孩子娇气,恐怕有点认床,你给他讲个故事或许有用。”
严温颤颤巍巍写下几个字:“我不敢,我怕吓到他。”
他与诏丘不同,诏丘是被掌门捡回来的大弟子,但他是正儿八经擢选上来的,九岁之前一直被父母养在膝下,只可惜他双亲脾性独特,也说要磨他的胆量,最喜欢给他讲恫吓小孩子的恐怖故事,譬如半夜出门会被鬼咬下脚后跟,在山林乱逛就会被狼叼走吃掉一类的,更何况拜入师门后翻得祖师爷留下来的话本子,除了晦涩难懂的心法符篆就是清一色的鬼怪故事,恐怖程度比之小时候听到的简直不遑多让,甚至更胜十七八筹。最近看过一本人鬼情缘,这已经是最温和的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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