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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惧(1 / 2)

不惧

诏丘的记忆里,其实很少出现这位掌门的影子。

他和闻端不同,也和曹门主不同,但在本质上是一样的,至少在下界看来是这样,温和慈祥,心怀苍生,这是下界百姓对上界尊长一贯的看法,在某种程度上是一种套词,恭维话而已,反正都是些好听的。

但要细究起来,其实或多或少有点差别。

听褚阳说,他父亲,也即褚掌门,从前也是太山派的首席大弟子,但他年少时其实并不那样有天资,修为、定力,以至于破境的速度,都比同辈弟子差一些,那时候,太山派蜀中第一大派的位置坐得很不稳当,青天剑宗和莫浮派都实力不俗,枉论其他门派总是明里暗里看着,或是参与这样不露声色的角逐。

于是乎那一任的掌门着急如斯忧虑如斯,整天顶着一张苦瓜脸盘算门派的未来。

但褚从正不这样,及冠多年,他照常练剑,修行,下界历练,也照常没有什么大的长进,以至于当时的掌门人一度有了改定衣钵传人的念头。

直到某一次,还是大弟子的褚从正下界除祟,救下一名女子。

当时讲到这里时,凭借诏丘多年来翻看祖师悬华的话本子,云见山偶尔翻看祖师意尘的戏折子的经验,两人一口咬定,这女子是褚掌门的命定之人。

褚阳哂笑一声,回的是:“是。”

那便是褚阳素未谋面的娘亲。

重点在于素未谋面。

褚从正与那姑娘坠入情网,结为道侣,本该和美一生,但坏就坏在,那女子只是一个普通人,并非是女修士。

倒不是说身份差异悬殊,而是修士之中,总爱出极端,一者叩问大道,修为了得,长寿长生。二者忧济万民,以命为抵,不管红颜蓝颜,早逝就是了。

这两者,都并非凡夫俗子的良配。

是以那一任太山派掌门动了怒,以极其惨绝的惩戒术法相逼,要他和离。

褚从正自然不愿,他以重伤之躯三拜九叩,拜别师门。

虽然掌门人并没有将他的名字从门派弟子谱中除去,但惩戒来得狠烈,褚从正是在诸多师弟的求饶和目送之下,血淋淋走的,是以上界下界都默认他不再是太山派弟子。

如是过了十几年,老掌门有归隐之意,但并未提让位之事,便有个把弟子思及往事,斗胆进言,说要把不知境况的大师兄找回来,被老掌门痛斥一顿,关禁闭了事。

那年是晋和二年。

风雪交加的隆冬某日,一身蓑衣的褚从正抱着尚且幼齿的褚阳站在太山派西岭山脚,不用他带走的弟子牌,不用启阵法诀,提剑劈开了守山阵法。

众人又惊又疑又惧,忙不叠又惴惴地将他带到老掌门面前,不知道二人在书室中商讨了什么,陈说了什么,是否有斥骂,是否有辩驳,又是否泣涕,反正第二日冬雪初霁,老掌门的传位令就下来了。

这些事传出去总是引人遐想的,下界言说纷纷扬扬,有道老掌门终究不舍首徒,与之暗中联络,终得爱徒回门的。亦有说褚从正痛失爱妻,反而醒悟道心,一跃脱凡的,甚至有说他是为了给亲子一个身份,才回了这太山派。

反正自那日,褚从正,便是太山派的掌门了。

他归山后鲜少现世,多在山洞闭关,或是在风雪山巅颐养修行,早些年还会勉强照拂自家儿子和后来拜入山门的弟子,这一两年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,也就是闻端和他相交莫逆,才让诏丘严温沾光,跟着见了几面。

但那也是寥寥可数的拜会,不比如今。

是以听了这话的诏丘严温都有些激动。

云见山性子要淡些,在大事上更加镇定,但事关自家师尊也坐不住了。

诏丘和他一人一只小崽子,不便出行,所幸这两人此刻都睡得熟,先将他们安置好,在他们睡醒之前赶回,应当没有大妨。

三人赶到时,一身白底白昙纹常服的褚掌门站在某处,面前是一水儿躺在床板上的疫人,他未戴任何避疫物件,看着不染尘埃。

直到云见山收拾好衣裳,不动声色地深吸了一口气,上前一步行礼再道:“师尊。”

一双淡到近乎银色的眸子扫过来。

其实褚阳和他父亲长得很像。

一般深邃的眉目,琢刀细致雕刻过的面容,幽俊如同远山。

只是褚掌门看起来要难以捉摸一些,可能是因为入了红尘又出了红尘,看过来的眼神含着难以言说的悲悯,被这样温沉目光扫过的人像是全部留在他眼里,又像是从未停留过。

诏丘突然想起他听过的几句闲话。

有人说,自各家祖师开山立派,再飞升的飞升,归隐的归隐,千百年来,能出尘绝世,修得大成的修士越来越少了,但如今蜀中的架势,却隐隐有祖师那辈大乘的势头,若要点出几个有望吞化宙道,内含宇极的修士,一是最受百姓景仰的闻端仙师,二则是已经修出无常心的褚掌门。

诏丘同样跟着见礼,上身微俯,眼神落在长靴脚尖的某道针线纹路,不合时宜的想,恐怕那人说的是对的。

来人长身玉立,微微阖了一下眼眸,淡笑道:“你们来了。”

云见山先走过去,问:“师尊怎么会来这里?”

褚掌门的眼神轻飘飘在他身上扫了一个来回,然后毫不吝啬的一并掠过诏丘和严温,收回视线,低声说:“来帮忙。”

这句话,比他自个儿的红尘味要浓得多,诏丘听得心下安定,就见褚掌门擡手,纤长素白的手指挽了一个漂亮且繁复的手势,有一缕温和的白光从他指尖流出,在空中逸散成数不清的光点飘向各处疫人。

顷刻之间,杂乱的呻·吟声,错落响了很久的哭声消止停息。

褚掌门简单解释道:“他们大概会昏睡半日,归一在何处?”

云见山赶紧回:“师兄在齐府。”

他们都明白褚掌门的意思,术法虽然有效,但并非是治根的法子,要想彻底消止这一疫病,需得找到下症的药方。

然则这并不是他们三个擅长的。

褚阳在齐府,闻端闻理亦然,既然两个最擅药理的修士都在一处,褚掌门自然是要去那里,到这里恐怕只是临时停脚,或是顺带看一看他的弟子。

果听得褚掌门问云见山:“你的佩剑呢?”

云见山素日只在药材药罐边打转,并不曾将本命剑放在身边,不过幸好他的休憩居室也不远,便见云见山简单一揖,匆匆跑走了,回来时就双手捧着剑,将它规规矩矩递出去几寸。

云见山的剑,诏丘是记得的,那正是他在拜师之日,褚掌门赐给他的法器,也是极品灵剑,云见山自然是不愿这东西沾上血污,才将它放在屋子里裹好放着。

褚从正低头握住了那长剑的剑穗,伸手在剑身上虚虚一抹,又一道银光闪过,一种复杂古老的法术印记显现出端倪,然一眨眼就陷入剑身,和银白剑鞘融为一体了。

他道:“悔罪尚无尤,勿要因小失大,失了寻常心。”

云见山捧着被加设护身秘法的佩剑,闻言双眼微微睁大,片刻后俯身更低:“弟子明白了。”

他不再多言,微微颔首,如冰双瞳和缓下来,面色更稳。路过诏丘和严温时微微顿脚,也随手掐了一个诀,诏丘本困困焉焉,被他在头顶一点,顿感清明,灵神通畅。

严温忍着,一直到褚掌门走远后,压着声音大喜:“我不困了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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